大学的自由

星期四, 十月 08, 2009
又是一年新学期的开始,LSE校园里又照例冒出一批新面孔,自己在校园里穿梭时常会碰到一些问路、找方向和不知道如何使用图书馆设施的新生。回想起自己两年前的样子,感觉到大学确实是人生中非常特殊、自由但也充满挑战的阶段,而大部分人——包括我自己当时——在踏入大学校门的时候其实根本没有做好迎接这些挑战的心理准备。

大学阶段可能是人生中最自由的一段时期,但这种自由对没有做好准备的人而言却往往是一种挑战和压力。我们之前所接受的12年学校教育,都是带有强迫性质的、在老师监视和督促下所完成的教育;但一进入大学,这种束缚、督促几乎完全消失,你可以一整年不去上Lecture而没有人会知道;大部分作业都是靠自己自觉完成,没有老师会来批改,有问题是学生自己要主动去找老师讨教。对我们这些读法律的学生来说,一般甚至都不会有作业,每堂Lecture结束后只是收到一张长长的Reading List,你是否自己到图书馆找书看、看多少,真的只有你自己心里知道。每周可能只上十个小时的课,但课余时间的投入就完全看个人了。太多学生其实根本还没有养成这种自我约束的习惯,包括我自己刚开始的时候都习惯性以为自己只要按时听课、理解老师课堂上所说的内容就行了,后来才意识到大学里可不像中学,这里是没有什么教学大纲之类的东西的,不是说有什么你必须搞懂的东西,而在此之外的你就不必管。对任何课题你必须理解地越深入越透彻才越好,包括那些老师从未提到过的内容。而理解的深入程度与你自己投入的阅读时间成正比。我看到过太多从不错的中学出来的同学,到大学里成绩一落千丈,根本原因恐怕就在于他们没有自学的习惯。

大学生在个人的生涯规划上也是最自由的。在接受基础教育阶段,我们每个人几乎没有多少选择,也不需要做多少选择;到真正工作了以后,大部分时候你的职业生涯初步定型,所以职业发展也是有一定固有的规划的:在一个律师事务所里,你从trainee开始,到associate,再到partner,基本上有一条非常清楚的道路。但在大学里一切都还未开始,所以有太多的选择和可能性;很多人其实从未想过自己未来到底要走什么样的职业道路,从事什么样的工作,而这其实却可能是一个人一生中所要做出的最重要的几个决定之一。我父母那一代的中国大学生,毕业之后没有选择自己职业前途的自由;而今天的大学生们在被赋予了这种自由后,却往往会发现这种自由也同时伴着巨大的压力。在今天这样一个经济环境非常糟糕的年代里,能找到一份工作已经是巨大的挑战了,需要坚持不懈的努力和不断面对打击的勇气;而要能够挑到自己满意的一份工作,可能真的还需要一点运气。

大学生的社交生活也是最自由的。中学生总有一个固定的班级群体或者宿舍群体,天天在这个群体中学习生活,你自然会融入其中;到工作场合你同样会有一群工作伙伴是你需要每天面对协作的。只有在大学里你几乎没有任何固定渠道来社交:这里没有固定的班级,所有的学生社团都是自愿报名。一个人若不自觉地寻找一群志同道合的伙伴,他甚至可以在大学里读上三年书而不认识任何人,甚至不与人说一句话。

现代大学对他们这种自由的传统非常自豪与骄傲,但这种自由其实对于年轻人而言也是非常大的挑战和锻炼,因为对学生来说这是一种全新的生活方式。对于来自不同文化背景的外国学生而言,这种挑战就尤为艰难。昨天看到校报上的一组数字,在LSE的地区性学生社团中,代表中国大陆学生的CSSA会员人数已经达到四百多人,是学校里最大的外国学生社团;而这还未包括代表香港学生的Chinese Society,他们也有两百多会员。这恐怕意味着中国学生已经是这里最大的外国学生群体;我现在每次在图书馆,耳边不时总会传来普通话的窃窃私语。我刚到LSE的时候曾经很惊讶身边的中国同学一个个都非常出色、不凡,到后来我才发现这主要是由于自己非常幸运地率先接触到一批比较努力上进、知识面也很广的同学。其实今天的中国留学生早已不像八十年代第一批海外留学生那样,以努力学习著称;LSE最努力学习的学生群体也许要数新加坡、马来西亚同学,大陆学生总体上甚至可能还没有香港学生用功。太多的中国同学根本没有足够的自控力和自习能力,缺少了父母、老师的监督他们无法自觉学习,我真的怀疑大学教育对他们中的许多人而言是在浪费时间。

大学生的自由确实很宝贵,因为人的一生中很难再会有这样一段几乎完全没有束缚、不需要对他人承担任何责任义务的时光。但这样的自由也就意味着一个人要对自己负责;毫无限制的自由只会引向荒废。这样的自由其实也是有一点残酷的,努力上进的同学可以有巨大的收获,但无所作为的同学却也不会被赐予任何帮助与怜悯。大学对年轻人来说就是社会分化的开始,成功与失败的两极分化在这里已经会变得非常明显。所以大学的自由其实也是一种巨大的挑战,在享受它的同时也不能忘记其中的陷阱。不知道在大一的新生中,有多少能尽早地意识到这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