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Study Day由于改变了过往的传统安排,因此引来一阵挞伐之声。首先是名字改成了拉丁文的Studium,有点装腔作势:明明是刚刚进入第四年的传统,搞得像是创办人留下来的东西干吗?然后就是内容上比前几年少了很多,去年每人可以参加5场演讲活动,今年只有3场。以往请来的很多演讲人,来自各个不同领域、职业背景,有披头四的经纪人,有著名的作家,当然也有议员、政治人物;而今年却偏偏搞一个“移民”的主题,请来的人物也都是以政治方面的为多,题目也都必须绕着“移民”来谈。而且,第一场演讲还是全校一起必须参加的。
不过第一场的主讲人是纽约自由女神像民间基金会的主席,主要谈美国的移民传统,放了两个短篇,讲得很感性,我觉得还不错。第二场是一位资深记者,谈的是英国的移民和民族融合问题,我听得昏昏欲睡。然而好戏在后头,是本校的Dr. Geofrey Day的一场有关学校图书馆历史的演讲,让人回味无穷(虽然选择这场演讲的只有大约40个学生,不过是另一场更为受欢迎的演讲的三分之一)。能够看到几百年之久、价值连城的古书,就这样无障碍地放在你面前,而且让你伸手触摸、翻阅,这是何等难得的机会啊。
温切斯特公学(Winchester College)自建校伊始就保留了一个房间作为图书馆,这个房间在College Hall厨房的第三层,现在是放奶酪的地方(cheese room)。学校最早的藏书主要来自于创办人William of Wykeham,以及他的朋友们。这次展示的两本书中,其中一本是William of Wykeham留下来的彩绘拉丁文手抄本,珍贵之处在于它的颜色丰富,都是由人工一一涂画上去的,每一个人负责添加一种颜色。另一本书的封面则用橡木 (oak)装帧,外部再用牛皮布包裹,防止灰尘进入,也是当时珍贵书籍的特色。这本书的还有一个特别之处,在于其中的一幅很罕见的椭圆形世界地图。
说到地图,另一本由一位校友在16世纪捐赠的书,则珍贵在它所使用的纸张与墨水。即使经过400年的风霜,书页依然雪白无暇,而里面的一张地图所使用的颜 料也是最顶级的,特别是其中用于标注海洋、河流的蓝色,提取自天然蓝宝石中的绿矾(copperas),价格极其昂贵。除了这本书之外,16世纪学校获得 的藏书都主要来自于
罗伯特·塞西尔(Robert Cecil),他担任过伊丽莎白一世和詹姆士一世两朝首相(Secretary of State)。他赠送的上千本藏书都是带有锁链的,同时还加上书架,这也是我第一次看到真正的戴铁链的书(去年曾计划去Hereford Cathedral参观现存全世界最大的锁链图书馆(chained library),后因交通不便作罢)。当时学校为了从伦敦把这些书运回,还花了12先令8便士,租用了16辆两轮运货马车。
同一时期另一位不得不提的人物(Dr. Geoffrey Day在主讲中认为他可能是“the most important Wykehamist in history”),是新版詹姆士圣经(James Authorised Bible)中《新约》的翻译者之一
John Harmar。 他于1569至1572年间在Winchester College学习,之后又到牛津大学新学院学习、任教。他是一名虔诚的卡尔文派教徒(Calvinist),在新学院期间翻译了卡尔文有关十诫的讲演并 发表。1585年他被王室钦点为牛津大学希腊语教授;3年之后升任Winchester College的校长(Dr. Day解释,在当时Headmaster of Winchester College一职的地位高于牛津、剑桥的教授)。1596年,学校原来的Warden被任命为Bishop of Winchester,而伊丽莎白女王违反了学校原来的规定,未经Governing Body许可自行任命了一位新的Warden。此举遭到Harmar和其他Fellows的反对,以至当新任命的Warden来到学校接任时,居然被拒之 门外,不被接纳。最后的结果是女王妥协,让Governing Body自行任命Warden,而他们则选择了John Harmar。他担任这一职务直到去世。在担任学校的Warden期间,Harmar参与了詹姆士钦定版《圣经》新约的翻译工作,而且就是
在Winchester College完成了他大部分的工作 。也由于参与了这项工作,他获得了当时西班牙语、意大利语等多种语言的《圣经》首译本,这些珍贵的《圣经》都被留存在了学校。(注:詹姆士钦定版《圣经》 是自1615年起近400年来英语世界唯一的《圣经》。虽然近年来有许多新的译本出现,并开始逐渐取代詹姆士《圣经》,它对英美两国乃至全球所有英语国家 的文化、语言发展都起到过重要的作用。英语文化中大部分的典故、词汇和表达方式,都来源于詹姆士《圣经》、莎士比亚作品集以及《公祷书》三本最重要的著 作)
到了17世纪中旬英国内战爆发,Winchester College已经拥有了一大批珍贵的藏书,而这些藏书却奇迹般地没有受到战火的波及——当然这除了感谢奇迹之外,大概还与学校的金钱实力和社会关系有 关。当时带领议会军队攻入Winchester城的领袖,正好是Winchester College的校友;在学校支付给军队20英镑之后,他们就放过了自己的母校。相反的,临近的Winchester Cathedral则不能幸免,遭到军队洗劫一空。更妙的是,大教堂里保留的许多珍贵手稿,也在此期间经议会军队交给了学校保留。在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 里,Winchester College保留了从大教堂里流落出来的许多中世纪手稿;之后在大教堂的一再要求下,学校才归还了大部分藏品;但是还是有一些无法证明原有主人的手稿, 就这样留在了学校里。因此可以说,战争反而让学校得益。
到了18世纪,一位Winchester当地的地主向学校捐赠了一批新的藏品,他认为学校过于注重古代历史和经典科目,而忽视自然科学方面的研究,因此赠送了一批自然科学方面的二手书籍。这些书籍在当时并不是非常值钱,但其中的一本却可以算得上是增值最快的藏书:牛顿的《
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 (Philosophiae Naturalis Principia Mathematica)初版。另一位慷慨的地主,则捐赠了一批2,500册英语、法语、西班牙语、意大利语等多种欧洲语言的著作,这批捐赠彻底改变了学 校原有藏书的结构,从以拉丁文的书籍为主,转为以英文收藏为主。而且这批捐赠中也不乏许多珍品,包括一些全世界仅存两三本善存稿的珍本图书。
到了维多利亚时期,有一位书籍收藏家不得不提:
Sir Thomas Phillips。 此公是一名医生,周游过印度、澳大利亚等地,回英国退休之后开始爱上书籍收藏,他的野心是“收藏所有出版了的书籍”。由于与家人的关系不合,他决心在有生 之年捐出自己的所有藏品,因而联络了多所学术机构,要捐出自己的毕生收藏。Winchester College是他联系的学校中的一所,他赠送的书中包括一套12册由他的私人印刷所特别印制的,封面上印有学校校徽和藏书票的纪念书籍。他原准备将自己 的约50,000本藏书全数捐赠给学校,但条件是学校专门为此建造一座图书馆,而且必须按照他的设计以及选址。由于他提出的设计实在太过古怪,加上地点就 在Mead,也就是School后面的一大片草坪上,地点很不方便,因此学校最后只得拒绝了他的建议。他后来还找过包括剑桥大学圣约翰学院在内的多所学 校,却都因他古怪的脾气和奇怪的要求而无法闹得不欢而散。他去世后,其50,000本藏书由伦敦的一对兄弟负责拍卖,最后这对兄弟光靠佣金就获各自赚取超 过一百万英镑,可想而知这批藏品总值的珍贵。也许Winchester College的后人们该为当年失去了获得这批藏书的机会而懊恼;不过正如Dr Day所说的,这也许是一件好事:今天的Winchester College是一所拥有一件不错的图书馆的伟大学校;而如果当年的Phillips图书馆真地建成了,Winchester College恐怕就不过是一间伟大的图书馆旁附属的不错的学校了。
最近一次重要的藏书捐赠,来自于校友收藏家Viscount Eccles,他曾经担任过下议院议员,并主持了大英图书馆的新馆建设工作。他于1992年决定捐出自己大部分的藏书,包括所有Roxburghe Club成员自费出版的限量版珍贵书籍。Roxburghe Club是英国顶级的书友会组织,成员多为爱好书籍的贵族、富豪,每位成员加入俱乐部时都要自费用最好的材料印制一本名著,送给其他所有成员。由于 Roxburghe Club印行的书籍都选用最好的纸张,并配以优美的彩色插图和特别设计的字体,再加上数量稀少(每本书只为每位会员印制一本),因此特别珍贵。另外,今年 J. P. Bremridge先生向学校捐赠了一批来自于
Folio Society 的精装本,Folio Society是一个位于伦敦的私人出版社,专门印制装帧精美的名著,一套书的售价往往上百英镑。这批新的赠品将为Winchester College丰富的图书收藏再添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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